九月初，弥日朗河坝突然决堤，附近八十座村寨遭殃，辕城最靠北，数万流民涌入城中，城内交通一时瘫痪，大街上人仰马翻。
这日黄昏，下起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世道艰乱，五福客栈的掌柜早早挂上了打烊的招牌，同小二掩起门来，躲在柜台后面嗑瓜子。
小二长得虎头虎脑，小眼儿小鼻子，精精俐俐的样子，他钻出脑袋，朝二楼包房亮着的门窗望了一眼，又缩回头来，吃吃地偷笑：“您老人家猜，昨夜我去那房里送热水，瞧见甚么？小白毛儿光着身子，怀里搂着那漂亮兔子，两个人正在床上打滚呢！”
掌柜的约莫四十来岁，比小二见多识广，“嘁”了一声，伸手打他的脑袋：“你懂个屁，那白毛儿小子一身穷酸气，从头到脚没一处敞亮，他能有钱包兔子？还包个漂亮金贵的兔子？你小子有眼无珠，瞧不出谁才是真金主。”
小二抱着头，瞪着眼睛唏嘘不已：“哦——我说呢，白毛儿成天的在外奔波，小兔子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原以为是金屋藏娇，合着是忙着挣钱伺候祖宗呀！”
他们窃窃私语，二楼雅间里，却是半点听不到端倪。
屋内唯一一扇木窗向外支开着，窗下一把小凳，凤之支颌坐在上面，看外面雨滴泠泠，燕子低飞，泥泞的小道上，面黄肌瘦的人们东倒西歪簇拥在一起，呆呆地受着这场不知尽头的凉风秋雨。
凤之望着，听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溪山从窗外跳进来时，已近深夜，他转身关上窗户，见凤之趴在窗台上，睡的脸蛋儿绯红，人事不省，半边黑发教雨打得湿透，不禁叹气，由衷生出一种带孩子不易的感受。
溪山摘下斗笠，把手迅速擦干，贴近熟睡的人儿，用很小心的力度将他晃醒，又出手去解他潮黏的中衫。
凤之半挣开眼睛，迷迷糊糊由着他施为：“你回来啦。”
溪山从鼻子里：“嗯。”
凤之便又闭上眼去，片刻后皱了眉，蜷着身子往溪山怀里拱：“冷……”
连日相处下来，溪山早已让这只处处需要人照顾的病猫爷爷消磨掉了所有的敬畏之心。他驾轻就熟地打横抱起凤之，边走向床边，边顺腿把脚边散落的衣物踢开：“知道冷，就该离窗户远点儿。”
说罢，他将凤之囫囵个地塞进被窝里去。
凤之忙从被窝里钻出脑袋，拉住他的手，笑嘻嘻道：“我坐在那里，专等你回来呢。”